禅宗典藏:祖堂集 第三卷2025-04-20 10:27
祖堂集 第三卷
祖堂卷三牛头
牛头和尚嗣四祖,师讳法融,润州延陵人也,姓文。四祖在双峰山告众曰:吾来至此山时,于武德七年秋,于庐山顶上东北而望见此蕲州双峰山顶上有紫云如盖,下有白气横分六道。四祖问五祖曰:汝识此瑞不?五祖曰:莫是师脚下横出一枝佛法不?四祖曰:汝会我义。汝善住矣。吾过江东。便去至牛头山幽栖寺。见数百僧并无道气,乃顾问僧曰:寺中有多少住持?其中有道人不?僧曰:禅和大相轻。夫出家者阿那个不是道人?四祖曰:何者是道人?僧无对。乃云:山上有懒融,身著一布裘,见僧不解合掌。此是异人也,禅师自往看。四祖乃往庵前,过来过去,谓曰:善男子莫入甚深三昧。融乃开眼。四祖曰:汝学为有求为无求耶?融曰:我依《法华经》开示悟入,某甲为修道。四祖曰:开者开何人?悟者悟何物?融无对。四祖曰:西天二十八祖传佛心印。达摩大师至此土,相承有四祖。汝还知不?融瞥闻此语,乃曰:融每常望双峰山顶礼,恨未得亲往面谒。四祖曰:欲识四祖,即吾身是。融便起接足礼曰:师因何降此?祖曰:特来相访。又曰:别更有住处不?融以手指于庵后曰:更有庵在。遂引四祖到庵所。师遂见虎狼绕庵,麋鹿纵横四畔。师乃两手作怕势云:□。(入山见虫的合字)融曰:师犹有这个在。师曰:适来见什摩?融于言下,虽承玄旨,而无有对。师于是为说法要曰:夫百千妙门,同归方寸。恆沙妙德,尽在心源。一切定门,一切慧门,悉自具足。神通妙用,并在汝心。烦恼业障,本来空寂。一切果报,本来自有。无三界可出,无菩提可求。人与非人,性相平等。大道虚旷,绝思绝虑。如是之法汝今已得,更无阙少,与佛无殊,更无别法可得成佛。汝但任心自在,莫作观行,亦莫停心,莫起贪瞋痴,莫怀愁虑,荡荡无碍,任意纵横。不作诸善,不作诸恶。行住坐卧,触目遇缘,总是佛之妙用。快乐无忧,故名为佛。融问:心既具足,何者是心?何者是佛?师曰:非心不问心,问心非不心。又问:既不许观行,于境起时如何对治?师曰:境缘无好丑,好丑起于心。心若不强名,妄情从何起?妄心既不起,真心任遍知。随心身在,复无始终。则名常住法身,无有变易。吾从先师璨和尚处传得顿悟法门,今付于汝。汝今谛受以酬吾道,但住此山。从汝向后更有五人,相继不绝也。善自保持,吾当去矣。
师于言下顿荡微瑕,永亡朕兆。自是灵怪鬼神供须无地。以此详鉴,足见如来密旨,岂修证以能齐?祖胤玄门,安寂静之可趣?言亡理契,顾玄要以云泥;静虑还源,望禅枢而楚越矣。
问师:夫言圣人者,当断何法,当得何法,而言圣人?答:一法不断,一法不得,此谓圣人。进曰:不断不得与凡夫有何异?师曰:有异。何以故?一切凡夫皆有所断妄计,所得真心,圣人则本无所断,亦无所得。故曰有异。进曰:云何凡夫有所得,圣人无所得?得与不得复有何异?师曰:有异。何以故?凡夫有所得,则有虚妄;圣人无所得,则无虚妄。有虚妄者则有异,无虚妄者则无异。进曰:若无异,圣人名因何立?师曰:凡之与圣,二俱是假名。假名之中无二,则无有异。如说龟毛兔角也。进曰:圣人若同龟毛兔角,则应是无。令人学何物?师曰:我说龟毛,不说无龟。汝何意作此难!进曰:龟喻何物?毛喻何物?师曰:龟喻于道,毛喻于我。故圣人无我而有道,凡夫无道而有我。执我者犹如龟毛兔角也。次乃法付智严已。
自显庆元年,司空萧无善请出建初寺,师辞不免,乃谓众曰:从今一去,再不践也。既出寺门,禽兽哀号,逾月不止;山间泉地,激石涌砂,一时填满;房前大桐四株,五月繁茂,一朝竭尽。
师至显庆二年丁巳岁闰正月二十三日,于建初寺终,春秋六十四,僧夏四十一。至二十七日葬,塔在金陵后湖溪笼山,即耆阇山也。因此牛头宗六枝,第一是融禅师,第二智岩,第三慧方,第四法持,第五智威,第六惠忠也。
祖堂卷三鹤林
鹤林和尚嗣牛头威禅师。师讳马素,未规行状,不决化缘始终。敕谥大律禅师大和宝航之塔。问:如何是西来意?师曰:会即不会,疑即不疑。师却云:不会不疑底,不疑不会底。有僧敲门,师问:是什摩人?对曰:僧。师曰:非但僧,佛来亦不著。进曰:佛来为什摩不著?师曰:此间无公止泊处。
祖堂卷三先径山
先径山和尚嗣鹤林,师讳道钦。大历年代宗请赴京师,号国一禅师。肃宗皇帝来礼师,师见帝来遂起立。帝曰:大师见朕来因何起?师曰:檀越因什摩向四威仪中见贫道?问:如何是祖师西来意?师曰:汝问不当。曰:如何得当:师曰:待我死即向汝道。
江西马大师令西堂问师:十二时中以何为境?师曰:待汝回去有信上大师。西堂曰:如今便回去。师曰:传语大师:却须问取曹溪始得。
祖堂卷三鸟窠
鸟窠和尚嗣径山国一禅师,在杭州。未睹行录,不决化缘始终。因侍者辞,师问:汝去何处?对曰:向诸方学佛法去。师曰:若是佛法,我这里亦有小许。侍者便问:如何是这里佛法?师抽一茎布毛示,侍者便悟。
白舍人亲受心戒,又时对坐,并无言说。舍人第三弟见此造诗曰:
白头居士对禅师,正是楞严三昧时。
一物也无百味足,恆沙能有几人知?
白舍人问:一日十二时中如何修行,便得与道相应?师云:诸恶莫作,诸善奉行。舍人曰:三岁孩兒也解道得。师曰:三岁孩兒也解道得,百岁老人略行不得。舍人因此礼拜为师,赞曰:
形羸骨瘦久修行,一纳麻衣称道情。
曾结草庵倚碧树,天涯知有鸟窠名。
师问白舍人:汝是白家兒不?舍人称名白家易,师曰:汝阿爷姓什摩?舍人无对。舍人归京,入寺游戏,见僧念经,便问:甲子多少?对曰:八十五。进曰:念经得几年?对曰:六十年。舍人云:大奇,大奇!虽然如此,出家自有本分事。作摩生是和尚本分事?僧无对。舍人因此诗曰:
空门有路不知处,头白齿黄犹念经。
何年饮著声闻酒,迄至如今醉未醒。
祖堂卷三懒瓚
五后忍大师下傍出一枝:神秀和尚、老安国师、道明和尚。神秀下普寂,普寂下懒瓚和尚。在南岳。师有乐道歌曰:
兀然无事无改换,无事何须论一段。
真心无散乱,他事不须断。
过去已过去,未来更莫算。
兀然无事坐,何曾有人唤?
向外觅功夫,总是痴顽汉。
粮不畜一粒,逢饭但知执/食。
世间多事人,相趁浑不及。
我不乐生天,亦不爱福田。
饥来即吃饭,睡来即卧瞑。
愚人笑我,智乃知贤。
不是痴钝,本体如然。
要去即去,要住即住。
身被一破纳,脚著娘生裤。
多言复多请,由来久相误。
若欲度众生,无过且自度。
莫漫求真佛,真佛不可见。
妙性及灵台,何曾受勋[薰]练?
心是无事心,面是娘生面。
劫石可移动,个中难改变。
无事本无事,何须读文字?
削除人我本,实合个中意。
种种劳筋骨,不如林间睡兀兀。
举头见日高,乞饭从头喂。
将功用功,展转冥朦。
取则不得,不取自通。
吾有一言,绝虑忘缘。
巧说不得,只用心传。
更有一语,无过直与。
细如毫末,本无方所。
本自圆成,不劳机杼。
世事悠悠,不如山丘。
青松弊日,碧涧长流。
卧藤萝下,塊石枕头。
山云当幕,夜月为钩。
不朝天子,岂羡王侯?
生死无虑,更须何忧?
水月无形,我常只宁。
万法皆尔,本自无生。
兀然无事坐,春来草自青。
祖堂卷三老安
老安国师嗣五祖忍大师,在嵩山。坦然禅师问:如何是祖师西来意旨?师曰:何不问自家意旨,问他意旨作什摩?进曰:如何是坦然意旨?师曰:汝须密作用。进曰:如何是密作用?师闭目又开目,坦然禅师便悟。
祖堂卷三腾腾
腾腾和尚嗣安国师。师有乐道歌。曰:
问道道无可修,问法法无可问。
迷人不了性空,智者本无违顺。
八方四千法门,至理不离方寸。
不要广学多闻,不在辩才聪隽。
识取自家城廓,莫漫游他州郡。
言语不离性空,和光不同尘坌。
烦恼即是菩提,净花生于泥粪。
若有人求问答,谁能共他讲论?
亦不知月之大小,亦不知岁之余闰。
晨时以粥充饥,仲时更餐一顿。
今日任运腾腾,明日腾腾任运。
心中了了总知,只没佯痴缚钝。
祖堂卷三破灶堕
破灶堕和尚嗣安国师。师在北地,有一禅师唯善塞灶,频频感得灶神现身,彼地敬重剧于佛像。是时和尚至彼,为灶神说法。灶神闻法,便获生天。故现本身,礼辞和尚:蒙师说法,重得生天,故来谢师,便还天府。言犹未讫,瞥然不见。其灶瓦解,悉自落破。此师本不称名,因此缘故破灶堕和尚也。〔已上北宗。〕
祖堂卷三靖居
靖居和尚嗣六祖,在吉州。师讳行思,俗姓刘,庐陵人也。自传曹溪密旨,便复庐陵,化度群生。僧问:如何是佛法大意?师曰:庐陵米作摩价?师问神会:汝从何方而来?对曰:从曹溪来。师曰:将得何物来?会遂震身而示。师曰:犹持瓦砾在。会曰:和尚此间莫有真金与人不?师曰:设使有,与汝向什摩处著?
师以开元二十八年十二月十三日迁化。敕谥弘济大师归真之塔。净修禅师赞曰:
曹溪门人,出世庐陵。
唯提一脉,迥出三乘。
泽中孤烛,火里片冰。
许君妙会,说底相应。
祖堂卷三荷泽
荷泽和尚嗣六祖,在西京荷泽寺。师讳神会,姓高,襄阳人也。师初到六祖处,六祖问:是你远来大艰辛,还将本来不?若有本即合识主,是你试说看!师对曰:神会以无主为本,见即是主。祖曰:者沙弥争取次语!便以杖乱打,师杖下思惟:大善知识历劫难逢。今既得遇,岂惜身命!六祖察其语深情至,故试之也。因此自传心印,演化东都,定其宗旨。南能北秀,自神会现杨[扬]。曹溪一枝,始芳宇宙。
天宝中御史卢液是北宗普寂门徒,奏会聚徒洛阳。玄宗徵赴,驾幸诏应。得对天颜,言理允符,圣情郑重。有司量移均州。
至德二年,肃宗敕徙荆州,住开元寺。师乡信到,报父母俱丧。师乃入僧堂白槌曰:父母俱丧,请大众念摩诃般若!大众才坐,师日:劳烦大众珍重。师上元元年五月十三日终。敕谥真宗大师般若之塔。
祖堂卷三慧忠
慧忠国师嗣六祖,姓冉,越州诸暨县人也。其兒子在家时,并不曾语,又不曾过门前桥。直到十六,有一个禅师来,才望见走出过门前桥,迎接礼拜,通寒喧。父、阿娘、眷属、远近邻舍总来惊讶曰:不可思议。这个兒子,养来到十六,并不曾见他语话,又不曾见他过门前桥。今日才见和尚,有如是次第。恐是此兒子异於常人也。兒子便问禅师:乞师慈悲摄受,度得一个众生。某甲切要投禅出家。禅师曰:是我宗门中银轮王嫡子、金轮王孙子,方始得继续不坠此门风。是你三家村里男女、牛背上将养底兒子,作摩生投这个宗门?不是你分上事。兒子曰:启禅师:是法平等,无有高下。那得有这个言词障於某甲善心?再乞禅师垂慈容纳。禅师见兒子有如是次第,便向兒子说:你若如此,投某出家则不得。子曰:投什摩人出家?禅师与某甲指示宗师。禅师曰:汝还闻曹溪摩?子曰:不知漕溪是什摩州界。禅师曰:广南漕溪山,有一善知识,唤作六祖,广六百众,你去那里出家。某甲未曾游天台,你自但去。
其兒子便入草隐遁,回避爷娘便行。三日程二日行,两日程一日行。到曹溪,恰遇祖师正当说法时,便礼拜祖师。祖师问:从什摩处来?对曰:只近。祖曰:生缘在阿那里?子曰:自得五阴后忘却也。祖师招手云:近前来!子便近前。祖师曰:实说你是什摩处人。子曰:浙中人。祖曰:远来到这里为什摩事?于曰:一则明师难遇,正法难闻,特来礼觐祖师。二则投师出家,乞师垂慈摄受。祖曰:我向你道莫出家。于曰:因什摩有此言?祖曰:你是圣明不动干戈六十年天子,是你但造天子佛法为主。于曰:启师:非但六十年,百年天子也不要。乞师慈悲,容许某甲出家。师便摩顶授记曰:你若出家,天下独立佛。便摄受。
师曾在南阳白崖山修行四十徐年,上元二年正月十六日奉敕,肃宗皇帝徵诏赴上都,千福寺西禅院安置,后归光宅寺。肃宗、代宗前后两朝,并亲受菩萨戒,礼号国师焉。
僧问:如何是佛法大意?师曰:文殊堂里一万菩萨。僧曰:学人不会。师曰:大悲千手千眼。师定坐次,肃宗问:师得何法?师曰:陛下见空中一片云不?皇帝曰:见。师曰:钉钉著,悬挂著?帝又问:如何是十身调御?师乃起立云:还会摩?帝曰:不会。师曰:与老僧过净瓶水来。耽源问:师百年后,忽有人问极则事,如何向他道?师曰:幸自可怜生,要须得个护身符子作什摩?肃宗因从侍肩舁师上殿。师乃仰面视曰:还会摩?帝曰:不会。师曰:老僧今日困。帝问:如何是无诤三味?师曰:檀越踏毗卢头上行。帝曰:如何是踏毗卢头上行?师曰:莫认自己清净法身。
师于一日见耽源入法堂,师便垂一足。耽源便出去,良久回来。师曰:适来意作摩生?对曰:向阿谁说即得?师曰:我问你。对曰:什摩处见某甲?肃宗帝问讯次,师不视帝。帝曰:朕身一国天子,师何得殊无些子视朕?师云:皇帝见目前虚空摩?帝曰:见。师曰:还曾眨眼向陛下摩?鱼军容问:师住白崖山时如何修行?师唤家童子,童子来。师乃以手摩童子头曰:惺惺直言惺惺,历历直言历历,以后莫受人谩。
南阳张诹问:某甲闻有无情说法,未谛其事,乞师指示。师曰:无情说法,汝若闻时,方闻无情说法。缘他无情,始得闻我说法,汝但问取无情说法去。张诹曰:只如今约有情方便之中,如何是无情因缘?师曰:但如今于一切动用之中施为。但凡圣两流都无小分起灭,便是出识,不属有情。炽然见觉只是无其系执。所以六根对色分别非识。师在党子谷时,麻谷来绕师三匝,震锡一下。师曰:既然任摩,何用更见贫道?又震锡一下。师呵曰:这野狐精!长庆代曰:大人是什摩心行?又代曰:若不与摩,争识得和尚?师与紫岔法师共论义次,各登坐了,法师曰:请师立义,某甲则破。师曰:岂有与摩事?法师曰:便请立义。师曰:立义了也。法师曰:立是什摩义?师曰:果然不见,非公境界。长庆代曰:师义堕也。
有座主来参次,师问:作什摩事业?对:讲《金刚经》业。师曰:最初两字是什摩字?对曰:如是。师曰:是什摩?师问岔供奉:佛是什摩义?对曰:佛是觉义。师曰:佛还曾迷也无?对曰:不曾迷。师曰:既不曾迷,用觉作什摩?无对。供奉又问:如何是实相义?师曰:将虚底来。对曰:虚底不可得。师曰:虚底尚不可得,问实相作什摩?师又时见僧来。以手作圆相,圆相中书曰:字。僧无对。
有时王咏问如何得解脱?师曰:诸法不相到,当处得解脱。咏曰:若然者,即是断,岂是解脱?师便喝曰:这汉,我向你道不相到,谁向汝道断?王咏更无言。和尚亦识此人是三教供奉。王咏门徒志心问:如何得成佛去?师曰:佛与众生,一时放却,当处解脱。进曰:如何得相应去?师曰:善恶都莫思量,自然得见佛性。又问:若为得证法身耶?云:超毗卢遮那境界。进曰:清净法身如何超得?师曰:不著佛求。又问:阿那个是佛?师曰:即心即佛。进曰:心有烦恼,如何是佛?师曰:烦恼性自离。进曰:岂不断烦恼耶?师曰:断烦恼是声闻缘觉,若见烦恼不生,名大涅般。
代宗又引一大白山人来见和尚,曰:此山人甚有见知。师问:解何艺业?代宗曰:识山,识地,识字,解算。和尚借问:山人所住是雌山,是雄山?山人久而不答。又问:识地不?山人曰:识。师则指殿上地曰:此是何地?山人曰:容弟子算,方得乃知。又问:识字不?对曰:识。师向地上划作一字,问:此是何字?对曰:此是一字。师曰:土上著一字,是王字,是什摩一字!又问:解算不?对曰:解。师曰:三七是多小?对曰:和尚弄弟子,三七二十一。师曰:却是山人弄贫道。三七是十,唤作二一,岂非弄贫道?又问:山人更会何业?山人曰:更有,实不敢对。师曰:纵汝总解,亦不足贵。师却请代宗曰:问山不识山,问地不识地,问字不识字,问算不解算,何处引得这个朦汉来?代宗向山人曰:朕虽有国位,未为宝;和尚是真宝。山人曰:陛下真识宝人也。
时十月中旬,有诸座主来礼拜和尚。师问:城外草作何色?曰:作黄色。师遂唤少童子问:城外草作何色?对曰:作黄色。师曰:座主解经解论,与此厮兒见解何殊?座主却问和尚:城外草作何色?师曰:见天上鸟不?座主曰:和尚转更勿交涉也。愿和尚教某等作摩生即是。师却唤座主向前来。座主一时向前来。师见诸座主不会,遂笑曰:诸座主且归寺,别日却来。
诸大德嘿然而往。明日又来:愿和尚为某等说看。师曰:见即见,若不见,纵说得出亦不得见。诸供奉曰:从上国师,未有得似和尚如是机辩。师曰:他家即师国,贫道即国师。诸供奉曰:我等诸人,谩作供奉,自道解经、解论。据他禅宗都勿交涉。
有南方禅客问:如何是古佛心?师曰:墙壁瓦砾,无情之物,并是古佛心。禅客曰:与经太相违。故《涅盘经》曰:离墙壁瓦砾,无情之物,故名佛性。今云一切无情皆是佛心。未审心与性为别不别?师曰:迷人即别,悟人即不别。禅客曰:又与经相违,故经曰:善男子心非佛性。佛性是常,心是无常。今日不别,未审此义如何?师曰:汝依语而不依义。譬如寒月,结水为冰,及至暖时释冰为水。众生迷时,结性成心,众生悟时,释心成性。汝若定执无情无佛性者,经不应言三界唯心,万法为识。故《华严经》曰:三界所有法,一切唯心造。今且问汝:无情之物,为在三界内,为在三界外?为复是心,为复不是心?若非心者,经不应言三界唯心;若是心者,不应言无情无佛性。汝自违经,吾不违也。禅客曰:无情既有心,还解说法也无?师曰:他炽然说,恆说常说,无有间歇。禅客曰:某甲为什摩不闻?师曰:汝自不闻,不可妨他有闻者。进曰:谁人得闻?师曰:诸圣得闻。禅客曰:与摩即众生应无分也。师曰:我为众生说,不可为他诸圣说。禅客曰:某甲愚昧声瞽,不闻无情说法;和尚是为人天师,说《般若波罗蜜多经》,得闻无情说法不?师曰:我亦不闻。进曰:和尚为什摩不闻?师曰:赖我不闻无情说法。我若闻无情说法,我则同于诸圣。汝若为得见我,及闻我说法乎?禅客曰:一切众生,毕竟还得闻无情说法不?师曰:众生若闻,即非众生。禅客曰:无情说法,还有典据也无?师曰:言不关典,非君子之所谈。汝岂不见《弥陀经》云:水、鸟、树林,皆是念佛、念法、念僧。鸟是有情,水及树岂是有情乎?又《华严经偈》云:刹说众生说,三世一切说。众生是有情,刹岂是有情乎?客曰:既是无情有佛性,未审有情又如何?师曰:无情尚尔,岂况有情乎?禅客曰:若有情无情俱有佛性,杀有情而食仵其身分,即结于罪怨相报。损害无情,食仵五谷、菜蔬、果栗等物,不闻有罪互相仇报也。师曰:有情是正报,从无始劫来,虚妄颠倒,计我我所,而怀结恨,即有怨报。无情是依报,无颠倒结恨心,所以不言有报。客曰:经教中但见有情授三菩提记,于未来世,而得作佛。号曰某等,不见无情授菩提记,作佛之处,只如贤劫千佛中,阿那个是无情成佛,请为示之。师曰:我今问汝:譬如皇太子受王位时,为太子一身受于王位,为复国界一一受也?对曰:但令太子受得王位,国土一切自属于王,宁当别受乎?师曰:今此亦尔。但令有情授记作佛之时,三千大千世界,一切国土,尽属毗卢遮那佛身。佛身之外,那得更有无情而得授记耶?客曰:一切大地既是佛身,一切众生居佛身上,便利秽污佛身,穿凿践踏佛身,岂无罪乎?师曰:一切众生全是佛身,谁为罪乎?客曰:佛身无为,无所挂碍。今以有为质碍之物而作佛身,岂不乖于圣旨乎?师曰:汝今不见《大品经》曰:不可离有为而说无为,又不可离无为而说有为。汝信色是空不?对曰:佛之诚言,那敢不信?师曰:色既是空,宁有挂碍?又问:众生与佛既同者,只用一佛修行,一切众生应一时解脱。今见不尔,同义何在?师曰:汝不见《华严经》中六相义,同中有异,异中有同;成中有壤,坏中有成;总中有别,别中有总?众生与佛虽同一性,不妨各各自修自得。看他人食,终自不饱。又问:古德曰:青青翠竹,尽是真如;郁郁黄花,无非般若。有人不许,是邪说;亦有人信,言不可思议。不知若为?师曰:此盖是普贤、文殊大人之境界,非诸凡小而能信受。皆与大乘了义经意合。故《华严经》云:佛身充满于法界,普现一切群生前,随缘赴感靡不周,而恆处此菩提座。翠竹既不出于法界,岂非法身乎?又《摩诃般若经》曰:色无边,故般若无边。黄花既不越于色,岂非般若乎?此深远之言,不省者难为措意。又问:有善知识言,学道人但识得本心了,无常来时,抛却壳漏子一边著。灵台觉性,迥然而去,名为解脱,此复若为?师曰:此犹未离二乘外道之量。二乘之人,皆厌离有为生死,忻乐无余涅盘。《老子》亦曰:吾有大患,为吾有身。忻乐冥谛,而为至道,乃趣冥谛,须陀洹人八万劫,斯陀含人六万劫,阿那含人四万劫,阿罗汉人二万劫,辟支佛十千劫。住于定中,外道亦八万大劫。住非想非非想天,二乘劫满,犹回心向大,外道劫满,不免轮回生死。又问:一切人佛性,为复一种,为复有别?师曰:不得一种。进曰:云何有别。师曰:有人佛性,全不生灭,有人佛性,半生灭半不生灭。进曰:谁人佛性,全不生灭?谁人佛性,半生灭半不生灭耶?师曰:我此间佛性,全不生灭,彼南方佛性,半生灭半不生灭。进曰:和尚佛性,若为全不生灭?南方佛性,若为半生灭半不生灭?师曰:我之佛性,身心一如,身外无余,所以全不生灭。南方佛性,身是无常,心性是常,所以半生灭半不生灭也。进曰:和尚身是色身,岂得便同法身不生灭耶?师曰:汝今那得入邪道乎?禅客曰:某甲早晚入于邪道也?师曰:《金刚经》曰:若以色见我,以音声求我,是人行邪道,不能见如来。汝既作色见我,岂非入邪道乎?于是禅客作礼而叹曰:和尚此说,事无不尽,理无不周。某甲若不遇和尚,空过一生矣。
肃宗皇帝问:一切众生,忙忙业性,无本可据,日用而不知,此意如何?师拈起金花叠子向帝曰:唤作什摩?帝曰:金花叠子。师曰:灼然是一切众生,日用而不知。
伏牛和尚与马大师送书到师处。师问:马师说何法示人?对曰:即心即佛。师曰:是什摩语话!又问:更有什摩言说?对曰:非心非佛,亦曰:不是心,不是佛,不是物。师笑曰:犹较些子。伏牛却问:未审此间如何?师曰:三点如流水,曲似刈禾镰。后有人举似仰山,仰山云:水中半月现。又曰:三点长流水,身似鱼龙衣。
肃宗皇帝问:一切众生,忙忙业性,无本可据,日用而不知,无由得出离于三界。乞师方便,弟子与众生,离于生死。师便索三个钅沙罗,盛水著讨蚁子,便抛放水里。蚁子在水中,绕转两三匝,困了浮在中心,死活不定。帝礼拜曰:乞师慈悲。师又索一草,抛放水里,其蚁子惊讶,依草便上钅沙罗外。皇帝豁然便悟。
代宗皇帝问:师百年后要个什摩?师曰:与老僧造个无缝塔。帝乃胡跪曰:请师塔样。师良久,帝罔措。师曰:吾有付法弟子在,耽源却谙此事,问取他去。
国师顿世后,帝乃诏耽源,举此因缘,问:此意如何?耽源乃作偈曰:
湘之南,潭之北,中有黄金充一国。
无影树下合同船,琉璃殿上无知识。
师大历十年十二月九日终,代宗谥号大证禅师。净修禅师赞曰:
唐朝国师,大播洪猷。
曹溪探日,渭水乘舟。
二天请偈,四众抛筹。
法才极赡,大耳惭著。
祖堂卷三崛多三藏
崛多三藏嗣六祖。师天竺人也。行至太原定襄县历村,见秀大师弟子结草为庵,独坐观心。师问:作什摩?对曰:看静。师曰:看者何人?静者何物?僧遂起礼拜,问:此理如何,乞师指示!师曰:何不自看?何不自静?僧无对。师见根性迟回,乃曰:汝师是谁?对曰:秀和尚。师曰:汝师只教此法,为当别有意旨?对曰:只教某甲看静。师曰:西天下劣外道所习之法,此土以为禅宗。也大误人!其僧问:三藏师是谁?师曰:六祖。又曰:正法难闻,汝何不往彼中?其僧闻师提训,便去曹溪,礼见六祖,具陈上事。六祖曰:诚如崛多所言,女何不自看?何不自静?教谁静汝?其僧言下大悟也。
祖堂卷三智策
智策和尚嗣六根,在务州。师自契曹溪密旨,逍遥物外,不拘小节,未决化缘始终。
师游北地,遇见五祖下智皇禅师一十年修定,师遂问:在此间作什摩?对曰:入定。师曰:入定者为有心大定耶,为无心入定耶?若有心入定者,即一切有情悉皆有心,亦合得定;若无心入者,一切无情亦合得定。智皇曰:吾正入定之时,不见有无之心。师曰:若不见有无之心,即是常定,不应更有出入也。智皇无对。却问:汝师是谁?师曰:六祖。汝师以何法为禅定?师曰:妙湛圆寂,体用如如。五阴本空,六尘非有。不出不人,不定不乱。禅性无住,离住禅寂;禅性无生,离生禅相。心如虚空,亦无虚空之量。皇闻此说,未息疑情,遂震锡南行,直往曹溪礼见六祖。六祖乃亦如上说,智皇禅师言下大悟。龙神其夜报旧住庵处檀越曰:智皇禅师今夜得道。
祖堂卷三司空本净
司空山本净和尚嗣六祖。师姓张,绛州人也。僧问:奇特事如何?师曰:无一念心喜。僧曰:岂得无喜耶?师曰:喜是阿谁分上事?
天宝三年,敕令中使杨光庭往司空山采恆春藤。到于寺中,去禅师院语话次,问禅师曰:弟子生死事大,一心慕道。愿和尚慈悲救度!师曰:大夫自京城来。帝王之地禅伯甚多,彼处问之。某甲老病,一无知解。中使设礼再请,师曰:为当求佛,为复问道?若求作佛,即心是佛;若欲问道,无心是道。中使不会,再请说之。师又曰:若欲求佛,即心是佛,佛因心得。若悟无心,佛亦无佛。若欲会道,无心是道。中使曰:京城大德皆令布施、持戒、忍辱、苦行寻求佛。今和尚曰:无漏智性,本自具足;本来清净,不假修行。故知前虚用功耳。
中使到京城进恆春藤讫,遂口奏禅师,具陈上事。帝乃闻之,敕令中使却往传诏取禅师。
天宝三年十二月十七日,到京参讫,帝敕于白莲花亭子安置。正月十五日,敕令京城内大师大德与禅师论道。禅师奏曰:山僧久病,无暇谈论,不假繁辞。以要言之,安问敢对。有泰平寺远禅师问曰:对圣人不敢繁词,何者为道?师曰:道本无名,因心名道。心名若有,道不穷虚,然名心若无,道凭何有?二俱虚妄,总是假名。问:见有身心是道已不?师曰:小僧身心,本来是道。问:适来曰无心是道,今言身心本来是道,岂非相违?师曰:无心是道,心泯道无。心道一如,故曰无心是道。身心本来是道者,道亦本是身心。身心本既是空,道亦穷源不有。远公曰:渺小山僧还会道理?师曰:大德只见山僧相,不见无相。见相者是大德所见,故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。若见诸相非相,即悟其道;若以相为实者,穷劫不可得也。问:今见山僧相,不见山僧无相,请为于相中说无相理看。师曰:净名曰:四大无主,身亦无我。今即无我所见与道相应。大德若以四大有主,主即是我。若有我见,恆沙劫中不可会得。是曰:圣人大悦,朝士忻然。师乃四大无主偈曰:
四大无心复如水,遇曲逢直无彼此。
净秽两处不生心,壅决何曾有二意?
境触但似水无心,在世纵横有何事?
又香山僧慧明问:无心是道,瓦砾无心,亦应是道?又曰:身心是道,四生六类皆有身心,悉是道不?若有见闻,请对圣说!师曰:大德若作见闻觉知之者,非是求道之人,与道殊不相应。经曰:无眼耳鼻舌身意,眼耳尚无,见闻觉知凭何说有?穷本不有,何处存心?若会无心,不同草木。惠明无对。师遂见闻觉知偈曰:
见闻觉知无障碍,声香味触常三昧。
如鸟空中只没飞,无取无舍无憎爱。
若会应处本无心,方得名为观自在。
又白马寺惠真问:禅师说无心是道?师曰:然。问曰:道既无心,佛有心耶?佛之与道,是一是二?师曰:不一不二。问:佛度众生为有心故,道不度人为无心故。一度一不度,是二是不二?师曰:此是大德妄生二见,山僧不然。何者?佛是虚名,道亦妄立。二俱不实,都是假名。一假之中立何二?又问:佛之与道纵是假名,当立名时,是谁为立?若有立者,何得言无?师曰:佛之与道,因心而立。推穷心本,心亦是无。二俱虚妄,犹如花翳。即悟本空,强立佛道。于是惠真赞曰:事无不尽,理无不备。此是顿见真门,即心是佛,可与后世众生轨则。师无修偈曰:
见道方修道,不见复何修?
道性如虚空,虚空何处修?
遍观修道者,拨火见浮沤。
但看弄傀儡,线断一时休。
法空禅师问曰:佛之与道尽是假名妄立,十二部经亦应不实。从前尊宿代代相承,皆言修道,总是妄不?师曰:然。十二部教皆合于道。禅师错会,背道逐教。道本无修,禅师强修;道本无作,禅师强作;道本无事,强生多事;道本无为,于中强为;道本无知,于中强知。如此见解,自是不会,须自思之。师《背道逐教偈》曰:
道体本无修,不修自合道。
若起修道心,此人未会道。
弃却一真性,却入闹浩浩。
忽逢修道人,第一莫向道。
又福先寺安禅师问:道是假名,佛亦妄立。十二部教接人方便,一切总妄,以何为真?师曰:为有妄故,将真对妄。推穷妄性,本来空寂。真亦何曾更有实体?故知真妄总是假名。座下众人悉皆顿悟。又问:一切是妄,妄亦同真。真妄无殊,复是何物?师曰:若言何物,此亦是妄。道无相似,道无比并,道无譬喻,道无对治。言道者以言诠理,得理忘言,知悟性空,此人悟道。经曰:言语道断,心行处灭。师《真妄偈》曰:
穷真真无相,穷妄妄无形。
返观推穷心,知心亦假名。
会道既如此,到头也只宁。
有所成寺达性禅师赞叹问:其理甚妙。真妄双泯,佛道两亡。修行性空,名相不实。如是解时,不可断他众生善恶二根,可是菩提耶?师曰:善恶二根,因心而有。穷心若有,根亦不无。推心既空,根因何立?经曰:善不善从心化生。善恶业缘,本无有实,虽则不实,不共心俱。师《善恶二根不实偈》曰:
善既从心生,恶岂离心有?
善恶是外缘,于心实不有。
舍恶送何处?取善令谁守?
伤嗟二见人,攀缘两头走。
忽悟无生本,始会从前咎。
又士孙体虚问:此身从何而来?百年后复归何处?师曰:如人睡时,忽然作梦,梦从何来?睡觉之时,梦从何去?进曰:梦时不可言无,忽觉不可言有。虽有往来,往来无所。师曰:贫道之身亦如其梦。体虚顿悟此身实同于梦。师来往如梦偈曰:
亦知如在梦,睡里实是闹。
忽觉万事休,还同睡时觉。
智者会悟梦,迷人信梦闹。
会梦无两般,一悟无别悟。
富贵与贫贱,更亦无别道。
师上元三年五月五日迁化,春秋九十五。敕谥大晓禅师。
祖堂卷三一宿觉
一宿觉和尚嗣六祖,在温州。师讳玄觉,字道明,俗姓戴氏,温州永嘉县人也。内外博通,食不耕锄,衣不蚕口,平生功业,非人所测。曾在温州开元寺,孝顺亲母,兼有姊,侍奉二人。合寺合廓,人谤其僧。有一日,亲母下世,著麻,未抛姊,又更被人谤,其僧不能观得。有一日,廊下见一禅师,号曰神策,年近六十有余,弟姊两人隔帘见其老宿,姊却向弟曰:屈老宿归房里吃茶,还得也无?弟便出来屈其老宿。老宿不欲得入,见其僧苦切,老宿许之。老宿去房里,女出来相看曰:小弟容易,乞老宿莫怪。便对老宿坐,又教弟坐。三人说话次,老宿见其僧气色异于常人,又女人亦有丈夫之气。老宿劝其僧曰:孝顺之事,自是一路,虽明佛理,未得师印。过去诸佛,圣圣相传,佛佛印可。释迦如来,燃灯授记,若不然者,即堕自然矣。南方有大圣,号曰慧能禅师,可往礼足为师。僧对曰:昨者母亲下世,只有姊,独自无人看侍,争抛得?姊却向弟说:弟莫疑我,某甲独自身,取次寄住得,但自去。弟僧从此装裹,却去寺主处具说前事。寺主曰:师兄若这个善心,某甲身已不能去得,某相共造善因。师兄但去,莫愁其姊。某甲孝顺,但唤来他房里。其僧一一依他寺主处分,唤姊去守主房里安排了,便发去。
其弟僧年当三十一,迤逦往到始兴县曹溪山,恰遇大师上堂,持锡而上,绕禅床三匝而立。六祖问:夫沙门者,具三千威仪,八万细行,行行无亏,名曰沙门。大德从何方而来,生大我慢?对曰:生死事大,无常迅速。六祖曰:何不体取无生,达本无速乎?对曰:体本无生,达即无速。祖曰:子甚得无生之意。对曰:无生岂有意耶?祖曰:无意谁能分别?对曰:分别亦非意。祖曰:如是如是。于时大众千有余人,皆大愕然。师却去东廊下挂锡,具威仪,便上礼谢,默然击目而出,便去僧堂参众,却上来辞。祖曰:大德从何方来?返太速乎?对曰:本自非动,岂有速也?祖曰:谁知非动?对曰:仁者自生分别。祖师一跳下来,抚背曰:善哉,善哉!有手执干戈。小留一宿,来朝辞祖师。禅师领众送其僧。其僧行十步来,振锡三下曰:自从一见曹溪后,了知生死不相干。
其僧归来,名号先播于众人耳,直道不可思议人也。收过者无数,供养者不一。从此所有歌行偈颂皆是其姊集也。师先天二年十月十七日迁化,春秋三十九,敕谥无相大师净光之塔。
祖堂卷三怀让
怀让和尚嗣六祖,在南岳,姓杜氏,金州人也。初生之时,有六道白气应于上像。仪凤二年四月八日生,感此瑞气,刺使瞻见,奏闻高宗。帝曰:此气何瑞?太史曰:国之法宝,非染俗贵,在于安康、金州分野。时金州太守韩偕具录奏上,帝曰:僧瑞宜加善庆。敕韩偕亲往存毓。厚赐安慰。是时杜氏名曰光奇,家内有三子。于三子中其应瑞生者,年近五岁,炳然殊异,心怀恩让,不与竞。父母号之名为让。子至于十载,唯爱佛经。有三藏玄静过舍说法,告光奇曰:此子出家之后当获上乘,至幽至微,会于佛理。垂拱四年,年始十五,拜辞父母,往荆州玉泉寺事弘景律师。经于八年便怀让,至通天元年四月十二日于当寺受戒,至久视元年七月十八日自叹曰:我受戒今经五夏,广学威仪而严有表,欲思真理而难契焉。又曰:夫出家者为无为法,天上人间无有胜者。时有坦然禅师,睹让嗟叹,乃命云游,博问先知。至嵩山安和尚处,坦然问西来意话,坦然便悟,事安和尚。师乃往曹溪而依六祖。六祖问:子近离何方?对曰:离嵩山,特来礼拜和尚。祖曰:什摩物与摩来?对曰:说似一物即不中。在于左右一十二载,至景云二年礼辞祖师。祖师曰:说似一物即不中,还假修证不?对曰:修证即不无,不敢污染。祖曰:即这个不污染底,是诸佛之所护念,汝亦如是,吾亦如是。西天二十七祖般若多罗记汝:佛法从汝边去,向后马驹踏杀天下人。汝勿速说此法,病在汝身也。
马和尚在一处坐,让和尚将砖去面前石上磨。马师问:作什摩?师曰:磨砖作镜。马师曰:磨砖岂得成镜?师曰:磨砖尚不成镜,坐禅岂得成佛也?马师曰:如何即是?师曰:如人驾车,车若不行,打车即是,打牛即是?师又曰:汝为学坐禅,为学坐佛?若学坐禅,禅非坐卧。若学坐佛,佛非定相。于法无住,不可取舍,何为之乎?汝若坐佛,却是杀佛。若执坐相,非解脱理也。马师闻师所说,从座而起,礼拜问曰:如何用心即合禅定无相三昧?师曰:汝学心地法门,犹如下种。我说法要,譬彼天泽。汝缘合故,当见于道。又问:和尚见道,当见何道?道非色故,云何能观?师曰:心地法眼能见于道,无相三昧亦复然乎?马师曰:可有成坏不?师曰:若契于道,无始无终,不成不怀,不聚不散,不长不短,不静不乱,不急不缓。若如是解,当名为道。汝受吾教,听吾偈曰:
心地含诸种,遇泽悉皆萌。
三昧花无相,何坏复何成?
有大德间:如镜铸像,像成后镜明向什摩处去?师曰:如大德未出家时相状向什摩处去?进曰:成像后为什摩不鉴照?师曰:虽然不鉴照,谩他一点不得。
师天资三年八月十二日终,敕谥大慧禅师最胜轮之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