谈权力(1)

梁乃崇教授

我们曾说到「权力」要跟「责任」相关，也就是要跟「使命感」相通。讲到这里，我就产生了一个问题：「权力」究竟为何物？为何在人的社会、团体中，会产生「权力」？

※权力的本质究竟是什么？

因为我找不到什么书可以看，也没有人能告诉我，在我的印象中，好像也没有人谈过，但是权力就是存在着，只是不知道它是怎么出来的。我会想这个问题还有一个原因，最近有一本书叫《大未来》，中国时报每期摘译我都看，这本书我买来后，看了一半，其中谈到权力的转移问题；但权力的本质及如何产生，并未提到。它的内容主要在讲现在人类社会里很多未来的变化，是因为权力转移所致。我觉得作者讲得很好，有很多看法也满精彩的。他是一个未来学家，他预言将来人类社会的趋向及人类的生活方式，会朝什么方式去发展。

当我看到作者那些观点时，因为我们学佛都是在探求自己的本性是什么？积习所致，于是当「权力」的观念一旦生起，自然我就想要知道它的本质、本性是什么？因为没有书可以看、没有人可以问，只好自己想，最后就被我想出来了。藉今天的机会，跟大家谈一谈。

在一个具整体性的团体中，必然要产生权力。纵使有一群人聚在一起，但是人人各司其职、不具整体性，成员是散开的，就不具整体性了，这样也就产生不了权力。为什么会这样？因为一旦形成整体，就有了整体的目标及整体的需要。这时它的行动及作法就要有一致性、连贯性，要有系统地达到它的目的。当它要有一致性、有系统，前后连贯地达成整体的目标时，它必须是一个指挥系统，这时权力就产生了；这权力就是用来作为整体的指挥，以贯彻团体欲完成的整体目标及需要。

一个团体只能有一个首领，所谓「天无二日，国无二君」就是这个道理；如果是两个头头的话就会有麻烦了。所以权力一定是赋给一个有能力担当完成整体的目标及需要的人，同时他也是一个能替整体负责的人。

国家就是一个团体，任何国家都不能同时存在两个皇帝，不能选出两个总统。即使有两个总统，其中一个一定是副的。如果是两个就有两个指挥系统，它的步调就不能一致、连贯，无法完成一个目标。像这样的情形，我们就可以看出「权力」是有一个整体性的，这个整体性一出来，权力的性质就出来了。所以权力的性质是在具整体性的人群里产生的。

我现在就举一个简单的例子：人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来讲，整个人是一个团体，细胞是一个个体；或者你的手脚是个别的身体，整体是一个人。你这个人的指挥系统是交给大脑或意志，是由它掌权的──你只能有一个大脑，不能有两个大脑；如果你的权力是交给两个指挥，你就会寸步难行：左脚要往前走，而右脚却要往后走，这样就只好僵在那里了；或者是某只脚一下子接受到两个命令，一个要它走，一个要它不走，这样它就无所适从了！我们人体的系统都是这个样子，因此众人形成了团体，也是具有这样的性质的。

如果有一群人没有办法形成一个团体，而里面又分出另一个团体，这个时候最好是分开，勉强在一起，就会经常起争执，做不了事情。因为一个要东、一个要西，这样就无法达成一致的目标。以上所讲的是最简单的情形，接着继续说明复杂的部分。

一个团体中，可以有次级的团体，而且可以有生灭的团体，我先说明次级团体。谈到一个团体中的「一致性」，并不是要大家通通都一样。事实上人是很复杂的，我们可以某方面是一样，而其他方面不一样。比如就佛教徒而言，佛教可以说是一个团体，大家都相信释迦牟尼佛这是共同的部份；而佛教又分成好多宗门，虽然有部份相同，但是还有差异性，由于这些不同，所以又分成了次级团体，依此再分下去

像我们精舍也是一个团体，我们都是从诺那祖师、华藏祖师这里一直传下来的，这个我们都接受，可是在接受这个共同的部分之外，又分开了有许多不同的团体虽然也接受这一部分，但是其间又有一些东西不一样。要形成一个团体，就有某一些层面是相同的，就以精舍来讲，我们是一个小小的团体，但这个小团体还是会分化的。所以在这样的结构之下，我们认识到：在形成团体的相同层面上，要有一个指挥系统和形成行动的方针。它要形成一个权力结构，而这个权力中心不能变成两个；但是可以换成另外的层面，而它又自形成另一个权力中心。不同的层面，就可以有不同层面的权力中心。

所以我们说权力只有一个，并不是说从头到尾都只能有一个。比如说我们精舍将来想要成立出版社，这个出版社就有一个权力系统。它是一个团体，就要有一个独立权责系统，当然它的权责系统只能用在它那个层面上，而它跟精舍之间又有一种关系存在。所以我们在思考人与人之间的问题时，要看清楚这种关系是怎么形成的，它的性质是什么？当你去运作的时候，才不会糊涂掉。因为有时候自己的想法，跟它的本质是冲突的、是相妨碍的，一旦你去运作，就会产生种种的弊端。

加入一个团体，就要清楚它的动态与变化──即在一段时间里，某些人基于共同的理念聚集组成一个团体，形成一个权力系统，之后经过一段时间就自然解散了。任何一个团体，常是聚聚散散的；并非成立了一个机构、系统之后，就得一直维持下去，不准它散掉。如果大家已经没有共同的需要，它就是要散的，而且那个权力会自然消失的。权力系统的结构是非常复杂且具变动性的，在层层相关的权力机构中，每一层都有共通性、整体性；但它只能有一个权责系统，这一点是不变的。所以我说这是「碎形学」，以前没有这个观念，所以不好用；现在有这个观念了，就随时都能用了。不过如果没有学数学、物理的人，也不知道我所说的。大家不要把我刚才讲的权力系统想成是单一的，以为大家要一致行动才可以，其实不是那么简单的，我觉得像那样简单的想法是小乘的想法，比较不能接受像大乘佛法那么复杂的世界。

就像dynamic的碎形学，以这样子的情况去推广佛法，你就会晓得既有一致性的要求，又含摄非常复杂相异、多样的能力，用现在的话就是有多元化、多样化的特性。这令我想到以前去找新竹的太子爷的事情，我想了一个东西要考他，看他是不是真有神通，在我问过以后，他就说了一句：哦，你这个人好复杂！我那时自己觉得很简单啊，心都空空的！现在知道「空」就是复杂！我这种「空」是多元、多样的，什么都可以装得进来。看起来好像百宝箱，但不像百宝箱那么没有秩序，而是有秩序、且具一致性的。大家有没有问题、或没有听清楚想要知道的？

听众：这跟佛法的「一心」是同一个观念吗？

老师：对呀！「一心」听起来是简单的，只有一个，很简单、一致的，你就没有想到这个一致里面有那么复杂！

听众：权力是不是使一个系统趋向最小乱度的一个结果、一种表现？如果让它自然泛滥是不行的，所以要让它趋向最低能量状态，最稳固、最均匀这样子？

老师：也不见得是最低能量、最稳固。就是说它是一个团体，有一致的整体性，就是有一个整体的目标，不是个别的目标。如此这个权力就出来了，这个权力根本就是整体性的一个部份。

听众：那权力应该包括在为团体的成员谋福利跟福利的分配？

老师：这是当中的一种，权力的目标很多，也就是团体的目标是非常多的。各种不同的团体，有不同的整体目标，而且很多整体的目标，并不是为团体里面的个别成员而订的。

听众：多少要有利呀，没有利的话，怎么照顾个别的呢？

老师：它有整体的目标，而整体的目标当然就是他的利啊！我们是一个团体，如果大家对这个观念都清楚，那么团体的发展会比较顺利；如果大家对这个观念不清楚，将来团体要发展时，就会形成一些问题。权力的观念，都被数千年来的帝王制度弄混了，权力的来源本身就应该具整体性，它是因为要完成整体的目标而形成的。可是权力一定要交给个人，一旦交给某一个人以后，若他不了解这个东西，就把这个权力传给他的儿子，于是形成帝王制度。当然这也是因为所有成员对权力的认识不够的缘故，所以接受把权力传给儿子的运作方式。弄到后来积非成是，就以为权力只要是我抢来了，就可以据为私有。这根本就是积非成是！

一个团体有很多人，但权力一定要交给某一个人，交给了某一个人以后，这个人及大家都要了解：权力是因为你能够负责，你有能力完成整体目标，所以才交给你；当你没有能力完成整体目标时，这个权力就要移到有能力能负责的人手上。就是这么简单！《大未来》在权力转移里举了好多的例子，就是没有说出这个要点！它所说的整个情况，我可以归纳成一句话，就是「权力的转移，就是要转移到有能力的人手上！」如此而已。

这都是因为帝王的权力系统把我们弄混掉了，才会造成这个样子；而民主制度也有一个问题权责不清。当政者只想要权，却不想要负责；而民权是不负责的，因为没有民责，所以议员在议会里胡言乱语是不必负责的。这也是权责观念不清楚的现象。

我们是一个团体，自然要形成权力、责任，一定要把这些性质认识清楚，我们的团体才能顺利发展。

(梁乃崇教授于80年3月17日，假新竹明星诺那精舍讲述「谈权力」此一主题。

记录：龚美鸿；整理：吕秀玉。)